据北京日报客户端消息，“4·18”火灾事故伤病员转运入院后，截至4月21日14时，在院治疗伤病员39人。其中，危重4人、重症17人、病情平稳18人。4名危重伤病员平均年龄82.3岁，17名重症伤病员平均年龄74.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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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已导致29人丧生的火灾事故，同时将北京长峰医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长峰医院）及实控人汪文杰打造的血管瘤“王国”带到公众视野。

长峰医院集团董事长汪文杰 图/长沙长峰血管瘤医院官方微信

公开资料显示，长峰医院成立于2009年，主要从事血管瘤及脉管畸形类疾病和其他疾病类的综合诊疗服务。2017年3月，长峰医院在全国中小企业股转系统正式挂牌，成为国内首家血管瘤领域的新三板挂牌企业。据长峰医院2022年半年报显示，其在全国各地开设近20家以血管瘤治疗为特色的医院，均属于当地医保定点医院。

此次失火的北京长峰医院于1993年开办。火灾事故发生后，4月19日，长峰医院发布停牌公告。紧接着，中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宣布，取消北京长峰医院会员会籍，免去北京长峰医院法人、董事长汪文杰有关协会理事、血管瘤与脉管畸形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的职务等头衔。《中国新闻周刊》注意到，目前，广州长峰医院官网无法打开，西安长峰医院、重庆长峰医院等“长峰系”医院的官网无法查询到。

“潜心研究”血管瘤

“长峰集团每年接诊的患者可达5万人次，占全国市场份额的5%。”《健康界》旗下账号“临床前线”2019年发表的一篇名为《汪文杰：专注血管瘤治疗20年再攀新高峰》的文章称，汪文杰介绍，血管瘤与脉管畸形类疾病是所有疾病中唯一一类分散在众多科室中治疗的疾病。因发病部位多发性及复杂性，涉及血管瘤专科、外科及小儿科、皮肤科、口腔颌面外科等众多科室，被视为“边缘学科”。

长峰医院建立的血管瘤“王国”离不开汪文杰的推动。据前述文章介绍，汪文杰出生在一个医生家庭，父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血管瘤医生，因此立志也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大夫。从一所医学相关院校毕业后，汪文杰被分配到一家中医院上班。不过，他不甘于成为一名普通医生，便开始转向血管瘤与脉管畸形方向。

“长沙长峰医院”官方微信公众号2017年4月发布的一篇文章提到，汪文杰26岁时，研究出化瘤膏I号、II号，用于内服外敷治疗血管瘤、脉管畸形。29岁，又研发出血瘤康I号、II号，被国际传统医学会授予“华佗杯”金奖。

2003年6月，在湖北省鄂州市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担任院长的汪文杰，发表在《湖北中医学院学报》上的一篇论文指出，为研究中药外敷、内服、内服外敷血瘤康Ⅰ号糖浆治疗海绵状血管瘤的不同疗效，该院于2000～2002年对海绵状血管瘤进行临床观察。其中，中药内服组27人，中药外敷组53人，中药内服外敷组76人。结果显示，这三组治愈人数分别为7人、39人、63人。

该文在讨论部分写道，“我院院长汪文杰先生在祖传秘方基础上经过多年的潜心研究、不断探索，研制出化瘤膏、血瘤康系列中药制剂，治疗血管瘤有很好疗效。”

秦云是北京一家三甲医院皮肤科的副主任医师，主要治疗咖啡斑、血管瘤等疾病。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自己没听说过国际传统医学会这个组织机构。同时，化瘤膏I号、II号、血瘤康I号、II号也未被写入中华医学会发布的《血管瘤和脉管畸形的诊断及治疗指南（2019 版）》（以下简称《指南》），这些药物并非血管瘤的主流治疗药物。《中国新闻周刊》也未查到关于国际传统医学会的具体介绍。

据长峰医院2017年发布的招股书（申报稿）显示，出生于1969年8月的汪文杰是大专学历。1992年6月至2001年6月，汪文杰在鄂州市中医院临床工作；2001年6月至2006年5月，任鄂州中医血管瘤专科医院院长；2006年5月至2009年11月，担任北京丰台长峰医院院长；2009年12月至2016年1月，任长峰有限执行董事、经理；2016年开始，任长峰医院董事长、总经理。

2019年11月8日，中国非公立医疗机构协会血管瘤与脉管畸形专业委员会在北京正式成立。当天，作为专委会牵头人的汪文杰当选为该专委会主任委员。

据《钱江晚报》报道，让汪文杰的传奇经历进入“快车道”的是，2009年12月与他最重要的合伙人朱力为的联手，成立了长峰医院的前身，进入资本运作之路。汪文杰的另一位重要的合伙人是汪接兵。此前长峰医院公告显示，汪接兵与汪文杰为叔侄关系，自挂牌之日起即为公司董事。

血管瘤这门生意盈利不多。据长峰医院的历年年报显示，尽管营收在逐年增长，但2014～2019年，长峰医院的年度归母净利润除了2018年达到5047万元，其余年份均不足3000万元。2020年开始，由于受到疫情影响，长峰医院开始出现亏损。2020年和2021年两年，连续亏损近7000万元。

值得注意的是，2018～2020年3年时间，长峰医院的销售费用始终保持在高位。除了2020年降至7972万元，其余年份年度销售费用均超过1亿元。对于2021年销售费用增长，其2021年年报解释，主要原因是公司加强线上线下双平台运营融合及医生IP的新媒体赋能宣传，并强化了本地域范围的学术推广，使得广告及业务宣传费等增加。

“作为一家连锁医疗服务机构，公司盈利模式的关键和核心竞争力主要体现在医疗技术、良好的服务和品牌、网络和广告宣传，同时对采购环节实行严格的产品质量与成本控制，以保障公司服务的质量和经营效率。”长峰医院的招股书（申报稿）显示。该招股书披露，在网络和广告宣传方面，长峰医院旗下医院举办相关市场推广活动。同时，公司通过网络营销获得医患的认知，公司子公司驰云网络主要负责网络营销事务，通过采取多种措施提高网络营销效率。

河南省一所儿童三甲医院介入医学和血管瘤科主治医师彭昊向《中国新闻周刊》分析说，长峰医院刚开始搭建血管瘤治疗体系时，全国没几家医院有血管瘤专科门诊，血管瘤专科医生很少，这为“长峰系”这样的民营医院创造了发展空间。

血管瘤大多无需治疗

家住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的孙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她家孩子今年快四岁，曾是一名草莓状血管瘤患儿。2019年，孩子三四个月时，孙梅发现孩子头顶的红色斑块鼓成了一个包，看起来有点吓人，便到哈尔滨当地各大医院求医。

婴幼儿血管瘤。图/图虫创意

“当时去了哈尔滨当地很多医院咨询，包括所有大型医院都看过，也去了几家民营医院。三甲医院医生建议回去观察，一岁之后还消退不了的话，再到医院治疗。”孙梅说，当时也去了哈尔滨长峰医院咨询，医生建议其做高频电凝微创治疗加注射药物。之后，她又在网上问诊了上海九院的医生，医生建议给孩子敷眼药水。通过这种办法，孙梅孩子的血管瘤在其一岁多时便消退了。

血管瘤究竟是什么？1982年，美国哈佛大学医学院外科教授约翰·马利肯首次提出，将传统的“血管瘤”重新分为血管瘤和脉管畸形，这一分类观点被广泛认同，国际脉管性疾病研究学会（ISSVA）于 2018年对该分类系统再次修订。

彭昊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现在血管瘤的概念很混乱，很多人误将脉管畸形也视为血管瘤，实际上这完全是两种疾病。他进一步解释，常说的血管瘤大多指婴儿血管瘤，大部分不需要治疗，会自行消退，成年人和老年人血管瘤的发病比例比较低。脉管畸形则是一种先天性疾病，属于血管畸形或淋巴管畸形，由于疾病进展很慢，大多到成年时才会发病。

秦云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婴儿血管瘤发病率约在4%～10%，尽管发病率比较高，但血管瘤有风险程度的分级，并非所有血管瘤都需要干预。低风险的浅表血管瘤，如草莓状血管瘤一般在婴儿出生后几个月至一岁左右会增长，4～6岁左右逐渐进入消退期，如果长的位置没有影响美观和器官功能，可以不用过多干预。

国外多家权威医院也发布提示，血管瘤大多无需治疗。多次蝉联全美最佳医院榜首的美国妙佑医疗国际医院官网提示，血管瘤通常无需治疗，因为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采取治疗反而存在潜在的副作用。但如果血管瘤对视力造成了影响或导致其他问题，可以采用药物或激光手术的治疗办法。

2019年2月，“长沙长峰医院”微信公众号发布《三大微创技术“驾到”，血管瘤“在劫难逃”》一文，介绍了该院的三大特色微创技术。其中包括在彩超引导下的微创治疗、高频电凝微创治疗、复合窄光谱光动力治疗。

一位曾和汪文杰共同发表过论文的血管瘤专家张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一般患者没其他办法治愈、血管瘤面积在3～5公分时，才采用高频电凝微创治疗。在张虹看来，这种疗法的特别之处在于，能通过更细的电凝针进行治疗，将局部的小血管凝固。“这项技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已出现，国内之所以一直没有推广起来，是因为血管瘤面积过大的患者用不了。”张虹说。

张虹注意到，近些年，血管瘤的发病数量有逐渐上升的趋势。“很多患儿家长一看自己孩子身上长了血管瘤时，治疗积极性比较高，实际上不需要那么积极。”他说。

据彭昊估计，他在日常门诊接触到的血管瘤患者，有50%的人都属于婴儿血管瘤，真正要介入治疗的比例并不高，即便需要介入治疗，大多只需要药物干预，无需手术住院。除非患者血管瘤非常大，才会给他做介入的栓塞治疗，一般10个病人，也不一定出现一个患者需要这样治疗。

“到北京长峰医院看血管瘤的患儿可能外地人居多。”秦云说，据她了解，长峰医院通过邀请业内专家会诊，帮其治疗一些难度大的病例，也通过这些专家的名气吸引更多病人。

长峰医院的治疗价格相对公立医院更高。今年3月份，来自天津的张晨带孩子到北京长峰医院治疗婴儿血管瘤。张晨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医院提供的治疗方式是血管瘤硬化剂介入外加口服药物，医保报销后花费2万多元。“是其他医院的2倍，价格比较贵，效果也不明显。”她说。

秦云回忆，她曾接诊过一名在长峰医院看过病的血管瘤患儿。据患儿家长提供的信息，除了三甲医院会采用的一些治疗措施外，长峰医院可能还加了一些“其他疗法”，这方面费用在整个治疗费用中占较大比例。在她看来，这些“其他疗法”可能已经超过患儿本身的血管瘤风险。

在彭昊看来，在公立医院，对于需要治疗的血管瘤，一般只需要涂外用药的患者，整体花费约几十元或一百多元；需要住院的患者，通过医保渠道报销之后，整体开销大约3000多元；需要进行手术的患者，报销后的价格大约1万多元。很少有治疗血管瘤能花费达到三四万元的，除非血管瘤合并了其他并发症。

（文中张虹、彭昊、孙梅、秦云、张晨均为化名）

作者：牛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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